吳醫師故居

台北市  民生西路 221 號  

 

現在你如果經過這裡  你會看到一間小小的店面  隱身在旁邊夜市繽紛的小吃店之間

 

除非你是老住戶  否則你應該不知道 

 

在六十年前左右  這裡曾是一家掛著 “三江醫院”招牌的診所

 

一位年輕的吳醫師  風塵僕僕地剛從滿州回來  帶著五個活蹦亂跳的孩子  在這裡落地生根

 

患者付不起醫藥費  沒關係  先看再說

 

常常半夜來的急促敲門求診  吳醫師披了件上衣  就匆匆下樓開門

 

就這樣  他的診所  就像土地公一樣地守護著附近的居民 

 

慢慢地  他在這裡有固定的患者  也打拼出一片小小的局面

 

這位吳醫師  是甚麼來歷呢？

 

他是家道中落的艋岬望族之後   在年輕時赴滿州 也就是現在的中國東北習醫

 

娶了景美女兒為妻  有五個活潑可愛的孩子 

 

如果在太平盛世  這應該是一份相當安穩的人生

 

不過  他和成千上萬和他同時代的人一樣  面對的  是一個詭譎動蕩的時局

 

他的人生  有十七年住在長春

 

沒錯！  就是龍應台 大江大海一九四九書中  那個慘不忍睹 被解放軍圍城多年  屍骨成山的長春

 

在那個時代  是人命比甚麼都不值錢的年代 

 

當你不知道時  你已經很無可奈何地被捲入了一場政權的改變

 

戰爭  像一台吸塵器一樣  把所有的人狂亂的捲入這一場亂局

 

一個決定  是走  是留  可能意味著一場生死的判決

 

年輕的吳醫師  當年就這樣  只帶著隨身的細軟  放棄在東北成就的一切

 

一路翻山越嶺  把家  從黑山白水的東北 帶回朝思暮想的家鄉 

 

家人  一個也不少

 

這是多麼不容易的事啊

 

我在讀吳醫師多年前寫下的手記  再對照龍應台的大江大海  不自覺的流了一身冷汗

 

因為  我知道  那一趟  這一家人可能好幾次從鬼門關旁擦身而過而不自知 

 

如果搭上了不同班次的火車？ 

 

如果誤了當年渡海的航班？

 

如果沒有把每一雙小手給牽得牢牢的？

 

如果  如果  太多的如果……

 

今天  可能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

 

我深深的感謝  老天爺當年對這一家的庇佑

 

讓他們能平安的在台灣落腳 

 

為甚麼呢?

 

因為  我親愛的媽媽  就是吳醫師的大女兒

 

吳醫師  是我的外公  也是咪咪的曾外公

 

沒有他當年的決定  把全家平安的帶回台灣  今天  也不會有這個部落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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咪咪的阿媽  有時會感嘆  父親開業多年 仍是兩袖清風 

 

我想  或許我的阿公不是最有投資理財觀念的人  但是在那腥風血雨的年代

 

活著  把每一個孩子教養的個個成才   是多麼不容易的事

 

經歷二次世界大戰  瘟疫 逃難  乃至後來的二二八事件

 

這份人生  我想  有他不得已的妥協吧！！

 

逝者已往  但他們的曾經  還是深深的印刻在這個人世間

 

透過生者對他們的記憶與懷念  一次又一次的被後人傳頌

 

他們也一次又一次的  在我們的心裡又活了過來

 

咪咪的舅舅和我  應該是吳醫師孫子輩裡少數有緣份和阿公阿媽相處多年的晚輩

 

我還記得年幼時的一個午後  阿公大大的  暖暖的手 牽著我到松山舊家的山腳下散步

 

調皮的我  一腳踩到一堆還溫熱的狗大便裡 

 

阿公彎下腰來  用衛生紙幫我擦掉沾上的狗屎 

 

還一邊要安撫我  不要猴急地踩得到處都是

 

那真是一個印象深刻的午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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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返台  有機會和咪咪的阿媽重遊她小時候的故居 

 

其實  在道路拓寬之後  現在的裁縫店店面  是當年故居的後半邊

 

那麼  那片公車一班一班來駛的大馬路  是不是阿媽當年和妹妹玩跳房子的前院呢？

 

我們攝影留念的騎樓  是不是當年三江醫院的診間呢？

 

附近的夜市  是不是調皮的二舅公 下課去偷看人家打香腸  看到書包被燒掉一個角的地方呢？

 

那馬路的正中間  是不是當年阿媽去考北一女時  爸爸去招來三輪車的地方呢？

 

那個愛跟班的小舅公  是不是當年也從現在的店面衝出來  硬要跟著一起去看熱鬧呢？

 

血緣和回憶一樣  是斬不斷的牽絆  緊緊的把我們束在一起

 

那一夜  阿媽  媽咪  還有咪咪 

 

我們重返當年阿媽渡過她的少女時代的故居

 

雖然景色不再  人事也已非

 

但對前人的懷念  是一樣的

 

因為吳醫師當年的決定  讓阿媽 我 還有咪咪

 

這三個有著不同姓氏的女人  把我們的生命緊緊的牽在一起

 

在三十幾年前  阿公用他暖暖的手  幫我拭去我腳上的狗屎

 

在今夜  就讓我用我的手  寫下這一篇吳醫師故居

 

懷念我親愛的阿公  讓他今晚從歷史裡走出來

 

再一次地在我們的心裡轉醒過來

 

也希望有一天 

 

我親愛的女兒  有機會聽到媽咪跟她說  當年媽咪和她的阿公的故事

 

以此誌  我的阿公  吳昌禮醫師